蘇漪臉上那個別有意味的笑容，叫劉鳳梅不好意思看，便低頭把圍巾、襪子和小毛衣塞她懷裏，“蘇大姐，這是我特意給你和小寶寶織的。”

她最近除了去教室和食堂，其他時間都窩宿舍，專心織毛線，這樣比較不容易胡思亂想。

潘公子知道她沈迷於織毛線，後來又多給她弄了兩斤毛線，讓她慢慢織著玩兒。

“都是羊絨線織的啊。摸著好滑手，手感真不錯。讓你破費了。梅子，你手真巧，織得很精致，我很喜歡，謝謝啊。你怎麽不給自己織一條？”

“我正在織呢。聽潘大哥說，你快要生娃娃了。我就說先把給你們母子的東西織好。冬天坐月子冷，你穿羊絨襪會熱和些。圍巾我織得比較寬松，還特地加長了一截，可以把頭和脖子包住，這樣就不怕冷了。給小娃娃的毛衣，我特地織得比較大一點，他們能穿到兩三歲。”

“你有心了。”蘇漪握著梅子的手笑：“潘公子真是走了八輩子的好運，才找到你這麽好的對象。”

“話不少這麽說的。”其實是她運氣好，遇上了他。和他相處的這些時日，讓她更了解他。也清楚地知道，他是一個多麽優秀、體貼和可靠的人。

“你怎麽又瘦了？是不是錢票不夠？我這裏有，等著我給你拿。你可要好好吃飯，不然放假回家，被你爸媽看到你這樣，可要心疼死了。”

“蘇大姐，你快坐回去。不用給我拿，我都有。我就是……沒什麽胃口。”

“是不是覺得害怕？還做噩夢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要是不介意，詳細和我說說那天的事兒，再說說你做的噩夢。說出來，心裏會好受點。以後白天不上課，你也和同學們一起出門逛逛公園、電影院和百貨商店，或者去你喜歡的書店和圖書館也行。”

“……還可以去戲院聽話劇和戲劇，我之前去過兩次，特別好，建議你去聽聽。你們學校有什麽別的社團和文藝活動，你也參加。忙起來，就不會胡思亂想。累了，胃口和睡眠都會變好。別總是窩宿舍。知道嗎？”

“我會的。其實，我這幾天已經好多了。”

“蘇大姐，我爸媽他們還不知道這事兒，你也別和他們說。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。”

“嗯。”

蘇漪的肚子突然劇烈地疼起來，那種痛，很快叫她在大冷天裏疼出了一身汗，身下的褲子被破裂的羊水潤濕，不用她吩咐，梅子已經驚叫跑出去，叫老爺子出去找鄰居，借板車，把蘇漪送去醫院。

老爺子和幾個好心的街坊護送蘇漪去醫院時，梅子騎著蘇漪的自行車，一路疾馳去武裝部，通知肖義蘇漪要生了。

她不知道一般第一次生孩子的產婦，從陣痛開始到生出娃娃，至少需要十個小時。還以為蘇漪馬上就能把孩子生出來，想說讓肖義趕快去醫院，第一時間見證孩子的出生。

……

蘇漪昨天就讓肖義去給她開了介紹信，本來打算明天去醫院等著臨產的。她有錢，而且肚子大得太嚇人，不敢自己在家等穩婆來接生。還是覺得去醫院找專業的婦產科醫生接生，比較有安全感。

沒想比預產期提前十多天就破了羊水，她心裏有些沒著落，腦電波進入直播間，問那些做醫生的星際觀眾，她這種情況，是選擇順產還是剖腹產？提前十幾天生娃娃，應該沒問題吧？她肚子這麽大，孩子的個頭不小，會不會卡著半天生不下來？她要痛暈過去，還沒把孩子生下來，怎麽辦……

星際醫生們都很方。主要是未來科技發達，大家都選擇了體外孕嬰，用人工子宮孕養孩子。他們根本不清楚蘇漪這種情況，該怎麽辦比較好。

好在星網上什麽都有，而且網速超快，只要輸入查找項目，萬能的主腦還可以智能給你匹配出許多相關信息，給出最佳答案。

直播間的一群醫生腦電波聯入星網，幾乎是蘇漪問一個問題，他們馬上在星網上給她找出相應的答案，溫和而冷靜地回答她，耐心給她答疑。

還有心理醫生安撫她的情緒，無數觀眾給她打氣，拉著她聊別的事兒，轉移她的註意力，讓她盡量忘卻那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
蘇漪的恐慌很快被觀眾們安撫，除了一直疼得呻喚，她的情緒算得上冷靜和平穩，甚至還有點樂觀。

因為直播間裏的醫生們都說了，她這種屬於正常臨產情況，順產比較好。只要她咬緊牙忍住痛，配合醫生把孩子生出來，完全不會有什麽問題。

據說順產對胎兒和母親都比較好。順產雖然痛一些，可產後恢覆得快。

蘇漪被推去醫院，接待她的沈醫生說，她還要痛上一段時間，讓兩個好心的嫂子陪她坐凳子上等著，有任何異常情況，隨時向她報告。

沈醫生轉眼就給老爺子說了一長串需要準備的東西，讓他回去盡快準備。

老爺子慌得六神無主，手顫得拿不住筆，還是老陳媳婦給他做的筆記，然後給老爺子和另外兩個人分配任務，讓他們分開行動，把醫生說的東西以最快的速度帶到醫院。

還好，大部分東西家裏都有，還是老爺子和肖義咨詢過婦科醫生，聽他們的建議，最近才弄回家的。

肖安邦知道東西放在哪兒，讓一個小夥子借了輛醫生的自行車，把他載回家，把東西搬去醫院。

他還給了老陳媳婦一把錢票券，讓她買名單上家裏沒有的東西。多買點，剩著也比不夠用的好。

肖義在辦公室裏得知蘇漪羊水破了，剛剛被送去醫院待產，腦子裏轟地一下炸開，整個人暈乎乎的。他生平第一次，在大庭廣眾之下，給人表演了三個平地摔！

就從他的位置走出辦公室大門，這短短四五米的距離，地面也沒什麽障礙物，更沒有油脂水漬，他就連摔了三次，把褲子磨了個洞。

他火氣重不怕冷，穿得比較薄，連秋褲都沒穿，就穿了一條棉布褲子，膝蓋被磨出血來。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疼，慌慌張張奔出辦公室，連自行車都忘了騎，一路狂奔去醫院。

他拿出吃奶的勁兒在跑，完全跑出了生死時速。梅子騎自行車都沒追上他！

肖義呼呼喘著氣，在醫院找人問路，摸到蘇漪面前時，她已經疼完一陣，面上恢覆了幾分血色，只是頭發有點汗濕，肚子也餓，虛弱地靠墻坐著，嚷著要吃排骨面，還要吃粉蒸肉。

看到跟自己一樣頂著一頭汗的肖義，蘇漪眼睛亮得和百瓦燈泡有的一拼：“肖大哥，你來得正好，快去買點東西。我好餓。醫生說我要下半夜才能把孩子生出來，還要等很久。”

“我一會兒肚子還會疼，得吃點好的補補。你去友達飯店叫人給我弄一大碗粉蒸肉，煮一海碗排骨面，弄盤紅油白切雞，煮些荷包蛋，還要小米粥……”

肖義看陪蘇漪坐的兩個嫂子聽得吃吃發笑，一個說：可把我們小蘇餓慘咯。另一個說：可不是，這生孩子本來就累，一定要吃飽才有力氣。

他按按噗通急跳的心臟，無奈笑了：“你吃得下那麽多東西嗎？你現在這種情況，能吃辣嗎？先等我去問問醫生。”

“好的，你快去。別忘了也給嫂子她們打包一些吃的來。”

梅子停好自行車上來，就聽蘇漪說什麽吃的，她有些驚訝，這就生下孩子了？可聽聲音，蘇漪中氣十足，一點不像剛生下孩子的人。

她幾個快步在走廊上轉個彎過去，看到蘇漪還在走廊的長椅上坐著，肚子一點都沒變小。

原來還沒生。

梅子心想，她媽跟她說生她時特別順暢，她很乖，一下就從肚子裏滑出來，沒花多少時間，也沒讓她受煎熬。跟蘇漪這情況，很不一樣啊。

難不成，她媽唬她的？她進而擴散思維，以後她給潘大哥生娃，是不是也會像蘇漪這樣疼得死去活來，半天生不下來？

想想就好可怕！

梅子忽然臉熱得不行，她怎麽就想到要給潘大哥生娃娃了？真是羞死人咯。

……

肖義這一天都渾渾噩噩，也不知道時間是怎麽流逝的。

事後他回想起來，只記得自己的心跳一直很快，快得他以為會跳出胸腔。

其他人和他說過什麽話，他也記不清，只記得自己一直在走廊上徘徊。

淩晨三點半，蘇漪被推進產房時，他本想進去陪產。奈何蘇漪不同意，說是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猙獰喊痛的醜樣子，怕他被嚇到，以後移情別戀。

肖義是真心服了他媳婦。她疼得說話斷斷續續，從咬緊的牙縫裏蹦個字出來，後面總是連帶著一串尖銳短促的吟叫呼痛聲。人都吐詞不清了，還能跟他開玩笑。

蘇漪被推進產房的那兩個多小時，肖義簡直度秒如年。他一直不停地來回踱步，還搓著手，掌心的死皮都要被他搓掉，終於聽到裏面傳來嬰兒的哭聲。

可蘇漪的尖叫呻喚聲，卻聽不見了。

肖義以為她出了什麽事兒，走著走著雙腿發軟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，惶恐不安地死死盯著產房緊閉的大門。

直到外面的天微亮，看到護士和醫生抱著一對包裹嚴實的小娃娃出來，他手腳並用，撲過去問她們：“我媳婦怎麽沒聲音了？她沒事吧？”

“沒事。她生下孩子後，就昏睡了過去。你們這兩個寶貝長得太好了，一個五斤八兩，一個五斤二兩，個頭比較大，生產時，很是讓媽媽吃了點苦。”

給蘇漪接產的沈醫生，看到肖義和老爺子眼神火熱地看著兩個孩子，把她手裏左手上綁著藍繩的弟弟交給肖義抱。她怕肖義不會抱孩子，還提醒他要註意托著寶寶的後頸。

城城還是個只會哭和睡的嬰兒時，肖義就抱過他。只是時間已經過去很久，他都快忘記要怎麽抱孩子了。他抱小寶寶的業務不太熟練，比不上每天都要去嚴家抱嚴二兒子的老爺子。

老爺子抱著手上綁著紅繩的大寶，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，連牙齦都露出來了。

“哈哈，我們大寶長得真俊！比你和城城剛生下來那會兒，都好看。我看這都是小蘇的功勞。孩子的長相，隨她。”

老爺子樂陶陶看看大寶，又瞅瞅被肖義用僵硬又別扭的姿勢抱著的小寶，笑讚道：“我們小寶也俊！我孫子是世上最可愛的寶寶，比觀音娘娘座下的小仙童，都俊俏有靈氣！”

肖義無語：兩個小子的皮膚又紅又皺，頭發稀稀拉拉，還粘成一股一股的，特別傷眼睛。也不知他爸怎麽看出他們長得俊的？

好吧，它們確實不算很難看。至少比嚴二家的皮蛋剛生下來時好看多了。

臭小子哪裏像他媳婦了？分明是隨了他！不然還不知有多醜。

肖義嫌棄兒子時，在病床上昏睡過去的蘇漪被推了出來，沈醫生讓他和老爺子把小寶寶放蘇漪身邊，用棉被蓋住他們，露出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。

肖義看著乖乖躺蘇漪身側，和她一起睡覺的兒子，滿腔柔情，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圓滿了。此刻的他，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！內心觸動很大，差點沒溢出兩滴金貴的男兒淚。

他在流淚之前，閉上眼睛，硬是把淚憋了回去。

老爺子笑著打了個呵欠，肖義讓他回去睡覺，由他在這兒守著蘇漪和兒子。

老爺子直搖頭：“我要留在這兒守著我孫子。醫院裏人來人往的，不仔細看著，萬一哪個黑心肝的，把我孫子抱走了怎麽辦？我聽說之前醫院裏就有人丟了兒子。”

肖義一聽，頓時一激靈。他讓沈醫生把蘇漪送去單人病房，叫熬了一夜卻一點都不想睡的老爺子，守著蘇漪和倆兒子，自己騎著昨天梅子停在醫院的蘇漪的自行車，去武裝部找了兩個可靠的民兵，去醫院看守在蘇漪的病房外，不讓人隨便靠近病房。

隨後，肖義去友達飯店買早餐，並把蘇漪生下兩個胖小子的消息，和飯店所有人都宣傳了一遍，特別高調，一反他往常低調的作風。

大丫和英子聽他說小侄兒長得特別好，賊精神，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，心裏激動得不行。

兩人班也不上了，寧願被扣工資，也堅持要跟肖義去醫院看侄子。她們大姐生的雙胞胎啊，還是帶把的兒子，多稀罕！必須要好好瞧一瞧，抱一抱，沾沾喜氣。

肖義讓她們把食物帶去醫院，自己在飯店草草填飽肚子，立刻打電話去省城報喜，通知完董成斌和肖萍，又給大彎村公社去了通電話，把蘇漪順利誕下兩子的消息告訴劉元清，讓他轉告劉建軍他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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